臨危不亂
／林怡種
大約廿年前的一個早晨，我騎著摩托車到報社上班，正當減速滑行夏興斜坡的當兒，迎面左邊車道一部機器馬達三輪車，非常賣力的在爬坡，吐出一陣濃濃的白煙。
本來，機器馬達三輪車，大都用在載運待宰的豬隻，或從屠宰場載出擘成兩半的屠體進入市場，車子發動上路，不但隆隆的馬達聲至為吵雜，且一路上豬隻哀號聲不絕於耳，甚至，豬屎、豬尿和血水四處飛散，又髒又臭，鮮少人願接近，也很少人願多看它一眼。
然而，大清早迎面相遇的機器馬達三輪車，後車斗不是站著孔武有力的屠夫，而是站著兩個阿兵哥，草綠服沾滿血跡，顯得非比尋常。於是，我驚奇地立即踩住煞車，回頭去瞧個仔細，乍見後車斗上，用已被鮮血染紅的棉被，蓋著疊在一起，至少有十幾二十具也穿草綠服的屍體，令人怵目心驚！
事後根據內情人士表示，在金西守備區的軍營，來自東台灣的山地充員戰士，小學沒畢業輟學，服兵役抽中「金馬獎」來到金門，每週四上莒光日，課後依規定要寫心得報告，由於識字不多寫不出來，眼看著就要去關禁閉了。於是，連番央求同袍代寫，不但沒人願幫忙，大伙兒還嘲笑他。
由於長期離鄉背井心情苦悶，加諸台、金電話不通，也不會寫信回家訴苦，按捺不住心中的氣憤，趁全連官兵用早餐時輪站衛兵，持槍瞄準餐廳門口瘋狂掃射，把身上的彈匣打完後，才用預留的一發子彈自戕。當時，沒有經驗的新兵菜鳥，聞槍響拚命往外衝，結果非死即傷，而比較有經驗的軍士官「臨危不亂」，聞槍聲立即就地臥倒，最後統統逃過一劫。
雖然，我曾在醫院工作，也曾有一段蠻長的時間在X光室當助手，目賭許多遭砲彈炸斷手、腳的急救傷患，面對血淋淋的情景無所懼怕，但是，上班途中所見的機器馬達車爬坡的情景，卻最令人膽顫心驚，二十年來未敢輕易對人言起。如今，事過境遷，砲聲已遠颺，戰地軍管成過眼雲煙，不復記憶！2006.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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