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艱辛苦楚的歲月
──序陳長慶《失去的春天》
/林怡種
「白髮書癡」陳長慶又要出書了,這是屬於他的第四本書,也是封筆蟄伏廿四載春秋之後整裝再出發,繼《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又一描寫五十年代軍管背景下戰地兒女情長的長篇故事。
提起陳長慶,這個滿頭白髮,在金門新市里販賣書報的老頭,如果不認識他的人,鐵定要暗嘲他是個不懂掌握生意契機的傻瓜蛋,因為,金門剛褪去四十幾年的軍管外衣,門戶突然敞開,台金班機機票一位難求,爭相叩訪戰地神秘面紗的觀光客絡繹於途,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商機,腦筋動得快的人,無不紛紛改行分食觀光大餅,甚至,連一些書店的老闆也不例外,爭相把店面重新裝潢,開旅行社賣機票或擺快打旋風電玩機臺。一夕之間,很多人搖身一變成為飯店、旅遊公司的大老闆,不但賺錢輕鬆愉快,且成為處處受人敬重的「社會人士」;只有他依舊傻呼呼地守著二十餘年的老店,每天大清早即開門營業,對每一個向他丟銅板買報紙的人哈腰作揖,賺取蠅頭小利養家糊口,兼作撒播文化種籽的白日夢,自得其樂!
幸好,認識他的人,都能輕易地從他那一絲絲白髮找到智慧的脈絡,也能從他的臉龐上鏤刻的皺紋讀出一頁頁經歷戰亂、飽嚐挫折的滄桑,從而清楚地發現,陳長慶真的為書癡狂,畢竟,在這物欲橫流、金錢掛帥的現實社會裡,他賣書、他讀書、他寫書,儘管賣書收入有限,文稿不值錢,還要課稅,加諸文學創作之路既長且遠,像苦行僧踽踽獨行,想致富比登天還難。
然而,他認為古今往來,多少才通四海的達官巨賈,都先後在時光的洪流中化作飛灰煙滅,既使有人一個早上能賺進一千萬,而遲早有一天縱然花一千萬也買不回一個早上的時光;因此,一個人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一身銅臭的物質享受和尋找滿室書香心靈的快樂,兩者之間的選擇,陳長慶顯然選擇了後者,他真的是很傻,卻傻得有一點可愛!
其實,我所認識的陳長慶,並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背景,更沒有傲人的學歷,認真地說,他和我一樣,同樣出生在窮苦的農村--唯一不同的是我比他晚生幾年,幸運地搭上延長九年義務教育的首班列車;而陳長慶,在國、共軍事對峙,烽火漫天的年代,好不容易考上砲戰後剛復校的金門中學,而僅僅念了一年初中,就因家貧學費無著而輟學。那個年代資訊貧乏,沒有電視,軍體管制下也不能擁有收音機,憑恃著一股強烈地求知慾望和不服輸的信念,念茲在茲地,那怕是在路旁邊撿到一張舊報紙,或一本殘缺不全的舊書刊,在在如獲至寶,愛不釋手地詳加研讀,雖然,環境所迫不能在學堂上接受老師正統的傳道、受業與解惑。唯有自個兒日積月累的學習,果然,「有志者事竟成」,幾年之後,出自陳長慶筆下的散文或小說,一篇篇躍登國內各大報刊雜誌,也因此,在二十五歲那年,一個沒有正式文憑,只有自修苦學的年輕人,一口氣結集出版了二本屬於自己的書,在戰地金門文壇傳為奇談。
所謂「學,然後知不足!」愛書成痴的陳長慶,為了讀書,讀更多的書,他索性辭去軍中聘員的職務,在市街賃屋開起書店,讓家成為「社會大學」,每天清早開門做生意,也同時面對數萬冊各類書刊,無羈無束地沉浸在知識浩瀚的大海裡。
值得一提的是,剛開始賣書的日子,陳長慶即立誓「充實自我」,暫時封筆不再寫作,想不到歲月悠悠,一眨眼,二十四個寒暑不知不覺地蹓逝了,經過漫長歲月的韜光養晦,千錘百鍊,陳長慶寫作的技巧,臻至爐火純青的境地,無怪乎抓起筆來,輕輕一揮灑就是一篇十六萬餘言「文情並茂」的長篇文學作品,
有幸,能陪《失去的春天》一書度過「陣痛期」;更有幸能成為第一個讀者,尤其,陳長慶以慣有的第一人稱寫法,讀來特別讓人容易融入故事情結,彷彿自己就是主角,隨著喜而手舞足蹈,跟著悲而黯然垂淚。
當然啦!真的故事不一定惑人,而感人的故事不一定為真;畢竟,「真真假假假亦真,假假真真真亦假」,故事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的春天》每一個情結,讀起來都讓人有真的感覺,何況,字裡行間,不難讓人清楚地看見一個五十年代的金門青年,刻苦耐勞、孝順父母、講義氣、重感情,儘管三十年後年華老去,時空背景丕變,他對故土家園依舊念念不忘,對往日情懷仍然依依不捨,因而才有《失去的春天》一書的誕生,陳長慶透過圓熟的寫作技巧,帶領讀者重溫一段失去的記憶,重遊往日金門風景名勝,品嚐浯島風土民情,《失去的春天》一書情節賺人熱淚,值得細細品讀。
一九九七年六月於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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