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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發表刊物 日期
福伯中槍 金門日報 2012.03.13.-14.
                                                    福伯中槍

                                                ──《憶往情深》系列之五

作者/林怡種

2012.03.13.

        科技文明之後,人們觀賞現代化戰爭影片,目睹戰場上機槍掃射或砲彈爆炸,兵士中彈血肉橫飛的畫面,任誰都知道那些場景是刻意布置,並運用攝影技巧,復經剪輯、影像覆疊、配音、配樂等特殊效果處理,讓人產生視聽上的錯覺,滿足一時的感觀快慰而已,難以使人永生難忘!

        而我,也曾看過無數的現代戰爭影片,但每一次觀賞過後,螢光幕上的影像皆如過眼雲煙,很快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復記憶。  

        可是,四十年前參加戰鬥村演習,目睹子彈貫穿堂伯父──福伯的肩膀,鮮血如噴泉般湧出的情景,雖歷經四十年,腦海早已被一萬多個日出日落的見聞沖刷,迄今在記憶深處,依然歷歷如繪,永不磨滅。

        福伯中槍的故事,應從歷史背景說起……

        話說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內戰方興未艾,五月徐州會戰之後,共軍渡過長江,揮軍南下勢如破竹,國軍節節敗退,幾乎潰不成軍,京、滬相續失守。十月十七日共軍攻佔廈門,十月二十五日乘勝追擊,徵集閩南沿海三百餘艘大、小漁船,首波發兵九千餘人渡海強攻金門,目標鎖定金門最狹窄的地段──中蘭至成功一帶,預定登陸之後分兵二路,北路攻取太武山,掌控地勢高點;南路接管縣城行政體系,企圖一舉拿下金門,進而「解放」台灣。

        據說,共軍出兵之前,每名士兵發給二把花生米,裝在口袋備以充飢,部隊出發前誓師,指揮官指著金門的太武山:「明天早上,咱們在太武山上吃早餐!」

        也許,共軍半年內「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能是犯了「輕敵」與「窮寇莫追」的兩項兵家大忌,官兵只有「勝利」慶功的準備,沒有防範「失敗」的應變措施;相對的,接二連三吃敗仗的國軍殘餘部隊,已被逼到牆角,在「退一步即無死所」的窘況下,官兵奮力抵抗,雙方激戰三晝夜,進犯共軍三千多人被殲滅,五千多人被俘虜,國軍贏得關鍵性的一仗。

        不過,這場戰爭的輸贏的關鍵,另有一種說法,那是「天佑金門!」因為,從大陸沿海東望金門,島上的太武山儼若仙人臥地,自古即有「仙山」、「佛地」的傳說,神聖而不可侵犯!

      事實上,共軍出兵攻打金門,敗在「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助了金門一臂之力,因為,當夜共軍登船出海之後,東北季風突然增強,共軍臨時徵調而來的船隊,有大船、也有小竹筏,大船前頭堆置沙包,載運半個連的兵力;竹筏前頭架著機槍,三名士兵划水前進。

        由於大船速度快、小船划行慢,特別是摸黑出海喪失方向感,以致隊形錯亂,加諸走在最前端的指揮船,船老大不知是被鞭打受傷或死亡,被東北季風向南吹偏離航道,後面的船隊跟著隨波逐流,向南邊的古寧頭方向航行。

        恰巧,戌守在「古寧頭」的國軍部防隊,正是抗日時「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國軍第二O一師,人員素質最優秀,武器配備最精良。尤其,當天有一部坦克車在海邊演訓故障,午夜時分,留守搶修的士兵,發現共軍船隊準備登陸搶灘,立即給予迎頭痛擊!

        相對的,共軍部隊從東北一路南下,成員大部份沒有見過海,自然沒有坐船的經驗,因而當船出海遇強風,大家暈得昏頭轉向,吐得稀哩嘩啦,還沒有靠岸即遭槍砲狙擊,眼看著同僚在岸上機槍掃射下一個個應聲倒地,沒有中彈的官兵見狀爭相跳下海,而北方來的「旱鴨子」,不但水性差不善游泳,身上又背著沈甸甸的槍械彈藥,跳海之後還來不及掙扎,便一一沈入浪濤之中,去向閻羅王報到。

        搶灘共軍在第一波攻擊死傷慘重,預計將回去載運援兵的大小船隻,均因退潮擱淺於海灘。更重要是,第二天從金東地區趕來的坦克部隊,對上岸的共軍展開威力掃蕩,同時,剛從汕頭撤退的胡璉部隊,原本欲駐防彭湖,中途受命轉向趕到金門支援,將已攻佔至西浦頭與湖南高地的共軍逐一擊退。

        而且,從台灣起飛而來的國軍轟炸機,瞄準古寧頭海灘投下燃燒彈,擱淺進退失據的共軍船隻,瞬間全部化成火海。經過三畫夜的戰鬥,共軍殘餘部隊彈盡援絕全數投降,國軍贏得最後勝利。

        否則,倘若共軍順利按計劃直攻中蘭和瓊林一帶,金門被切成東、西兩半,戰爭結果輸贏尚屬未知數,中華民國歷史可能早已改寫!
  
        「國、共」兩軍經過「古寧頭」一役,共軍進攻部隊全軍覆沒,首嚐敗績,而國軍大獲全勝,扭轉頹勢,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加上後方台灣物資源源不斷進補,才漸漸穩住陣腳。也因此,開啟兩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的局面。在共軍方面,揚言「解放台灣」、「血洗台灣」;在國軍方面,則誓言「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隨時準備「反攻大陸」,兩軍隔海對嗆、劍拔弩張,隨時準備迎接下一回合戰鬥。

        「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各自秣兵厲馬,共軍構築鷹廈鐵路,便於武器和物資運輸;國軍則積極在島上構築防禦碉堡,包括在全島的四週海岸灘際構築軌條砦,阻絕共軍船團搶灘登陸。直到民國四十七年的八月二十三日傍晚六十三十分許,共軍調集各式火砲,突向金門發動轟擊,二十分鐘之後,金門群島駐守國軍部隊展開還擊,雙方激戰四十四天,金門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土地,總計落彈四十餘萬發,直至十月五日,共軍宣布停止砲擊一週,十月廿三日期滿後,共軍再宣布停火兩週,繼而於十月二十五日,透過廣播宣布「單打雙不打」,也就是只有日曆上單日晚上的前半夜,或雙日的午夜過後之凌晨,才再相互以宣傳彈砲擊。

        除此之外,雙方加強心戰喊話,對岸透過架設於沿海的喊話站,日夜高音貝喊話:「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而國軍也同樣在面對大陸的沿海,分別設置「喊話站」,全天候對大陸喊話,呼籲大陸同胞起來反抗「朱毛匪幫」極權統治,呼籲共軍官兵起義來歸,或播放鄧麗君的歌曲,希望瓦解共軍士氣。

        民國六十年,聯合國安全理事會通過阿爾巴尼亞提案,通過大陸中共政權取代我國席次,我國本於「漢賦不兩立」之立場,宣佈退出聯合國,引發台海兩岸戰雲密佈,金門的上空經常可以看到共軍米格機飛越的凝結尾,金門守軍雷達站敵機臨空的警報經常嗚嗚作響,高射炮也常開炮驅趕,台海戰雲密布,大戰一觸即發,國軍積極加強構築碉堡,包括各個村落都趕工挖揭地下坑道。

        事實上,當時世界美國與蘇聯兩大超級強國,中共政權即在蘇聯卵翼在誕生,提供經費與武器援助;而中華民國自抗日即與美國併肩作戰,接受美援。換句話說,台灣海峽兩岸國軍與共軍的戰爭,即是美、蘇武器發展的試驗場,共軍使用蘇聯的米格戰鬥機,不敵美軍的軍刀噴射機,不敢飛越台灣海峽,國軍俱備空中優勢,才能順利運補金門!

        當時,為防範對岸共軍進犯,全島軍民同舟一命,人人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迎敵作戰保家衛國,除了民防自衛隊支援國軍作戰,高中學生人人配發七九步槍一支,就擺在書桌旁,上午正常上半天課;下午,由軍方派來的步兵助教,帶到校外作單兵攻擊教練,通過測驗之後,編入伍攻擊、班攻擊、排攻擊、連攻擊的隊形作戰訓練,目的就是隨時準備換上軍服,以充員兵的身份編入國軍部隊對敵作戰。

        所謂「平時如戰時、戰時如平時」,民防自衛隊平時除了接受基本戰鬥訓練,也實施村落防禦戰鬥演習,並於配合每年全島性的作戰演習,模擬敵機空襲、砲擊、敵人空降、毒氣來襲、各種警報發放,部隊依狀況掩避或進入戰鬥位置,狙擊來犯敵人。

        一般而言,每次戰鬥命令下達,農民停止上山耕作、漁蚵民禁止出海作業,家家戶戶關閉門窗,煮飯禁止生火炊煙,以免暴露目標。同時,孩童統統趕進防空洞、禽畜不能外放,男、女自衛隊員立即換上迷彩服,戴上鋼盔、配帶S腰帶,全副武裝拿起槍枝迅速向指定地方集合,並立即派出衛哨兵封閉所有對外出入口,全村進入戰備狀態。

        所謂「演習視同作戰」,除了模擬各種狀況,最緊張刺激的重頭戲,就是軍方會派出「假設敵」,利用各種手段滲透進入各戰鬥據點,張貼「炸彈」、「火把」等等破壞標識,象徵遭到破壞、或放火。如果該村遭入侵,在軍管體制下,那是非常嚴重的事,無論是村幹部或民防自衛隊員,必定會遭到嚴厲的處分。

        值得一提的是,依照行政組織,每個自然村皆配置有村長和副村長,皆由上級指派,村長是村內人,有名無實,形同虛設,真正實權掌握在副村長手裡,普遍是隨軍來台的退伍軍人,絕大多數是黃河以北的省份,講話具有濃厚的鄉音,個性凶巴巴的,開口閉口「媽個B」,動不動就把村民抓去「關禁閉」,許多只會講閩南話,生長在日據時代沒有受過教育的村夫村婦常常「聽嘸」。

        面對官聲官調、窮凶惡極的副村長,大家懼其威淫,卻敢怒而不敢言,但私下都喊他們為「北摃」,因為,過去金門是「僑鄉」,來自大陸內地的強盜,常常成群結隊前來打家劫舍、擄人勒索,讓島上的居民聞之色變,統稱為「強摃」。意思是北方來的強盜。所以,每次戰鬥村演習,村民人人戮力以赴,不敢怠懈。

        話說每次演習警報響起,派出封鎖村口的衛哨,有明哨、也有埋伏暗哨,有任何人靠近,必定喝令不許動,由明哨上前盤查,埋伏哨則以槍口鎖定監控。若是夜間,則無分軍民,全島衛哨統一頒行「口令」──通關密語。欲通行者若是三聲口令答不出來或答錯,衛哨可開槍槍殺。曾經,有聾子夜行,聞口令沒有回應被射殺,也有農戶牛隻在附近走動,衛兵三聲口令不見回答,衛哨朝黑影開槍,可憐不能說話的牛隻,莫名飲彈一嗚呼!

        村落戰鬥演習開始,正規自衛部隊進入戰鬥置,未成年的學生視力最好,身手矯健能爬樹,通常是被編在「瞭望隊」,分配爬樹或登高瞭望天空與四面八方,觀察是否有敵機行蹤,以及硝煙或信號升起,得立即敲鐘通報。

        有一天午後,「村落戰鬥演習」的空擊警報解除之後,我趕緊跑去防空洞,因為,幾個年幼的弟弟被關在裡面,昏暗的防空洞裡既潮濕且悶熱,一群人擠身躲在裡面,彷彿置身蒸籠裡,每個孩童都熱得滿頭大汗。

        當我拉開防空洞大門之時,一群被趕進防空洞「避難」的孩童,一個個高興得像花果山下水濂洞的小猴子,又叫又跳地躦出洞外透氣,因為,防空洞大抵是深入地表,少部份以鋼筋水泥灌頂,大部份因陋就簡,以木板或樹木枝幹橫亙,上頭覆蓋厚厚的海蚵殼,了不起只留一、兩個透氣孔,洞裡暗無天日,燠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但是,每當對岸向金門島開砲轟擊,防空洞確是村民躲藏保命的地方,讓人又愛又恨。

        孩子們走出防空洞之後,發現洞口外的水塘邊,有三名阿兵哥分別把空酒瓶丟進水塘裡,再輪流用步槍瞄準射擊,每一次的槍響,水塘上濺起半天高的水花,吸引圍觀的小朋友鼓掌驚呼。

        而水塘的另一邊,堂伯父──福伯利用演習休息的空檔,迅速脫去迷彩服的上衣,打著赤膊、捲起褲管,挑起澆菜的水桶下水塘盛水,再挑到園子裡澆菜。因為,秋高氣爽,艷陽高照,園子裡的蔬菜若不按時澆水,全島性的三天演習過後,一畦畦的菜苗將枯萎,往後無菜可賣,一家老小豈不要喝西北風?

        為什麼福伯利用演習空檔澆菜,要迅速脫去自衛隊軍服呢?因為,自衛隊參加民防隊,是屬於強迫性,無糧也無饗,參加演習三餐自理,而且,統一規定穿著的自衛隊服裝,也得自行花錢購買,居民敢怒不敢言。曾有一位自衛隊員,為表達心中的不滿,有一天,他故意穿著新買的民防自衛隊服上街,被巡邏的憲兵攔下:
──那一個部隊的?身分補給證讓我看一下!

        自衛隊員故意裝傻,一問三不知。憲兵問不出所以,強行把他押回隊部,換由長官逼問:

        ──身分補給證拿出來!

        ──我沒有身分補給證!

        ──那你是那一個部隊?

        ──八O五部隊!

        憲兵隊查遍所有島上單位番號,就是沒有「八O五部隊」,直接懷疑是對岸共軍混上岸,下令將他五花大綁,準備送往金防部審訊。

        斯時,該名自衛隊員才發現玩笑開過頭了,再不講實話,可能會被嚴刑烤問,難逃一頓皮肉之痛!於是,敢緊表明自己是民防自衛隊,所謂的「八O五部隊」,是因為身上所穿的服裝,是每套自行花費八十點五元買的,所以,自稱是「八O五部隊」!

        其實,軍管體制下,什麼奇怪的事都可能發生,大家見怪不怪,諸如部隊真槍實彈演習,士兵拿著槍在村子裡隨便射擊當遊戲,還放任孩童在一旁觀賞,本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尤其,槍口下的水塘另一側,還有農民在一旁挑水澆菜,萬一發生槍枝走火或跳彈情事,非死即傷。

        也許,生活在戰地,對岸發射的砲彈,經常落在身邊,甚至造成人命傷亡,砲聲聽多了,血淋淋的場景見多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好懼怕的。所以,有人用步槍在身邊射擊,壓根兒不當一回事。

        那三位士兵在水塘邊放完槍之後,正撿拾彈殼準備離開的當兒,在菜園裡的福伯,突然驚聲哀豪,挑水的扁擔從肩上滑落,鮮血從右肩胛噴出。他反射性地用手摀住傷口,痛得躺在地上打滾。有人見狀大聲呼救:

        ──救人呵!福伯中槍,救人呵!福伯中槍!……

        ──緊來喔!福伯中槍,大家緊來逗相扛!

        ──………!

        聽到有人中槍呼救,許多村民朝著呼聲飛奔過去,畢竟,平常大家守望相助,村內的婚、喪、喜、慶,大家都會主動幫忙,何況,是有人遭遇不幸受傷,焉能視若無睹、見死不救?於是,有一名壯漢迅速將福伯背起,並由多位自衛隊員攙扶著:

        ──快!快送去衛生排!

        ──傷勢嚴重,大量失血,趕緊幫忙找醫官!

        民國三十八年以前,金門島上沒有大馬路,更沒有汽車,居民出遠門,最好的代步工具是騎乘騾或馬。國軍撤守金門之後,才開始有車輛,也積極修築馬路。民國六十年前後,金門島上民間汽車不多,農村更少,而且,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所以,有人中槍重傷,急救的第一件事,不是打一一九叫救護車,也不是找車子送去醫院,而是由人背負,用快跑的方式送往附近部隊衛生排。  

        的確,當時島上缺乏醫療院所,幸好,村落附近部隊的野戰醫院、衛生單位,就是居民的診療所,遇有村民生病、受傷,皆找衛生排醫官看診,醫官隨時為民眾看診療傷止痛,且來著不拒,也不收任何費用。所以,福伯不幸中槍,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趕快送營部連衛生排急救。

        營部連的衛生排,位於村後的山坡上,起碼有二千公尺的距離,壯漢背著福伯,在其他人幫忙攙扶下,急步快跑向衛生排跑去,路過之處,地上留有斑斑血跡!

        這個當兒,許多媽媽呼兒喚女、大家急著尋找親人,驚慌探聽什麼人中槍?受傷程度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而在水塘邊放槍的三個士兵也看傻了眼,一個個呆若木雞。正當遲疑之際,一名軍官聽聞有人中槍,從附近的指揮所飛奔過來,不問青紅皂白即對他們拳打腳踢,並破口大罵,想必是誤認他們在水塘邊放槍惹禍。

        事實上,我在現場看得非常清楚,水塘邊放槍的那三個士兵,早已放完槍好一陣子,已分頭在草叢中尋找擊發後的彈殼,福伯才傳出中槍哀豪的聲音。再說,福伯所在的位置,與他們瞄準的角度相差甚多,子彈不可能大幅度轉彎,應是遠處飛來的流彈。可是,部隊在演習,每個兵士發給實彈,任其自行尋找目標射擊,確實容易惹禍!

        然而,致於凶手是誰?依照當時的地形、地物及演習場景佈置,子彈應是從東邊一百多公尺外的洋樓所發射,但到底是誰開的槍,確實無從查起,遇到類似的情形,軍方一貫低調處理,儘可能大事他小事,小事化無事,以免被「連坐法」牽連遭受懲處,影響自己仕途升遷。

        總歸一句話,那三名在水塘邊放槍的士兵挨打,應是蒙受不白之冤。但認真說,他們隨隨便便玩槍,無視旁邊有那麼多民眾和孩童的安全,把人命當兒戲,也很不應該。

        福伯中槍之後,哀豪的聲音一直在耳際迴盪,且呼兒喚女的喊叫聲此起彼落,現場氣氛驚恐萬分,但在好奇心的驅策下,我特地跑去他的菜田,但見水桶擔靜靜地躺在地上,中槍倒地的地方,青菜葉脈與泥土,濺落著一攤攤鮮血,散發出濃濃的腥味,紅頭蒼蠅麜集飛舞,令人怵目心驚!

        福伯被壯漢快跑抬到營部衛生排,經醫官初步止血包紮,即轉轉送「尚義五三醫院」急救。經過仔細檢查,很慶幸彈頭僅從肩胛骨穿過,並未傷及致命要害,約莫住院一週後返家休養。

        當我再看到從鬼門關前撿回一命的福伯,靜靜地躺在床上,疲的臉龐依舊布滿著驚恐,往後的十幾天,附近的部隊每天清晨為福伯送早餐──饅頭和豆漿,表面上是展現關懷之情,實際上是藉機觀察傷勢進展,待福伯能下床走動,即不見軍方再繼續送餐,更沒有任何金錢或物資補償。

        畢竟,大敵當前、兵慌馬亂,戰火下的人命比螞蟻還不如,村內的民防自衛員,於「八二三砲戰」期間被徵調至碼頭出岸勤任務,遭共軍砲彈炸死、炸傷多人,也只能自認倒楣,還能怨誰呢?

        所謂「戰火無情、生命無價」,福伯中槍的故事,只是戰火下不幸的遭遇之一,隨著歲月遞邅,老年人慢慢凋零,逐漸在村人的記憶中淡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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