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軍艦到高雄
／林怡種
清晨，火紅的太陽從東方的海面慢慢浮起，金碧輝煌的晨曦，無羈地灑在湛藍的海面，微風輕拂，波光粼粼，美麗極了。
料羅灣外，海軍「五二三」艦悄悄地劃過水面，拖著一條長長地白色浪花，邁向台灣海峽的彼岸。我偕著相戀多年的伊、與滿囊親友們的祝福，我們要到台北公證結婚，順便展開環島蜜月之旅。
軍艦就要出港了，和伊攜手扶立在船舷，揮一揮手，再會了，我們生長的地方！聳立在島上的太武山，那熟稔的影子，以及島上那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綠；許久以來，我們便守著陽光、守著島，而此番去也，僅是短暫的別離，十多天後，我們將會再回到島的懷抱裏，展開新的生活，希望蕃衍下一代，繼續守著島、守著島上的陽光。
「五二三」軍艦頂著浪濤前進，約莫半個多鐘頭，太武巨岩朦朧的山影，已在地平線消失；眼廉裡天蒼蒼、海茫茫，外海風浪大，艦身開始搖搖幌幌，幾經巔簸，開始頭重腳輕的感覺，依據搭船經驗，這是暈船的現象，趕緊偕伊走回艙底，但見偌大的船艙裏，有人已鼾聲大作，有人却還在那裏玩紙牌或聊天說笑。
靜靜地躺吊船上，隨著波浪幌呀幌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船已進港，高雄市的夜空萬家燈火，一片通明。
下了船辦過簽證，趕到出口處；回想起前天三弟曾寫信叮嚀：
──到了高雄碼頭之後，不必搭軍方大卡車去火車站。
因為，三弟會開車來接我，所以，佇立在碼頭出口處，我注視著圍牆外的那羣人們。
──少年耶，要去那裏，我送妳。
載客的計程車，仍是亂七八糟地停放著，拉客的司機親切得像是來接我的親人，爭相拉著我的行李不放。其實，真的只有天曉得，因為，朋友曾不止一次地警告我，夜裏搭船在高雄港下船，碼頭出口處的計程車，最好不要隨便搭乘，萬一碰上惡司機，知道你剛從金門來，身上一定帶有不少錢，拉你上車的時候很客氣，但短短的路程常索價數百元，你跟他討價還價，他會不客氣地告訴你，已等你一個晚上，才拿幾百塊錢，哪裡算貴呀！人生地不熟，如果你不識相，膽敢再跟他討價還價，說不定會亮出刀子哩！
因此，對於計程車司機熱情地拉著我的行李，我連聲稱謝婉拒。幸好，這個當兒，三弟和弟妹已出現在眼前了：
──大哥，我在這裏！
三弟接過行李，他說：
──我不能把車開到這裏，因為，計程車是講地盤的，外地來的車子搶走他們的生意，他們或許不會打你、也不會罵妳，只要二部車子往你前後包夾停住，讓你進退不得，還是少惹麻煩，停遠一點。
三弟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站在一旁的弟妹說：
──這是大哥，跟我長得很像吧！
弟妹也接著說：
──大哥大嫂，您們好，我是婉琇。
白色的水銀燈下，第一次見到弟妹，那張盈滿笑意的臉龐，給人一份端莊和賢淑的感覺，初次見面，就深深覺得滿意和喜歡。何況，三弟比我小六歲，國中二年級即「投筆從戎」就讀空軍機校，由於金門人憨厚敦實，除獲長官器重，更獲其女兒的青睞，比我先結婚成家，在岡山先擁有一個幸福的小天地。
三弟小心翼翼地駕著車，在高雄市區穿梭著，傍晚七點多，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滿街耀眼的廣告霓虹，一個從純樸戰地來的旅人，驟然跳進繁華的大都市，真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殿」，一時無法適應。
哇！高雄市變得太多了，三年前，我受訓回金門時在這裡等船，道路很寬闊、高樓也不多，遠遠地即可看見大統百貨公司，而今觸目盡是高樓和汽車，較諸大統百貨大樓還高的建築，比比皆是。
的確，政府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十大建設都已先後完成，工商業突飛猛進晉，高雄市當然也不例外，這些都是被譽為「台灣經濟奇蹟」的地方。
車子在市區穿梭著，我一路興致勃勃地欣賞沿途夜景，忘却海上旅途勞頓，約莫近一個鐘頭的車程抵達岡山，經過一片蔗園，在一排椰子樹下停車，這是空軍「大鵬眷村」，進了屋子裏，小小的客廳佈置得井然有序，尤其，與馬路有段距離，窗外又是一片甘蔗園，環境清靜幽雅，很適合居家。
甫坐定，喝過開水，弟妹已端出熱騰騰的餛飩：
──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船，肚子一定很餓，先吃這些點心，等會兒再吃飯。
也許，是肚子真的空空如也，感覺餛飩的味道太好，不一會兒的工夫，一大碗的餛飩便給吃光了。
──這餛飩是買的？還是自己做的？
──皮是買的，餡是自己做的，婉秀她爸爸是福州人，媽媽是四川人，從小耳濡目染學得一點烹飪手藝，明天讓她秀幾道川菜。
──哇！等你退伍後，帶她回金門，開家餛飩專賣店，或川菜館，相信生意一定會很好。
俗話說：「娶好某卡贏好祖」，如果靠祖蔭的庇佑，金山銀山將有用完、用盡的一天；而娶到聰穎賢慧的好太太，把一個家整理得有條不紊，夫妻恩愛，家庭生活幸福美滿，何止勝過於祖先留下的千萬財產？（一九八一年九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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