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的孩子,島的書
/林文義
有一年的春末,飛越過波濤詭譎的台灣海峽,抵達金門島;那是一個木麻黃與高粱的故鄉。
金門島西面而望,一衣帶水的朦朧山影,無盡的綿延至遠方,那是中國,教科書四十年一再灌輸給我們,所謂「浯島」的島嶼當作四十年來爭執的藉口,而離開那些政治上的爭執,金門島上的人們平靜而純樸的生活,傳宗接代。早年面臨著對岸中共炮彈的威脅,如今已平靜許多。金門的海依然那麼潔淨、柔藍,很多孩子出生、長大,然後離鄉到台灣求學,有的留在台灣,成為道地的台灣人;有的唸完書,還是選擇回到金門去。或有聚散悲歡,金門仍是他們依仗的島鄉。
怡種像我所認識的金門人,初識的交談,有些靦腆,不多話卻言之有物,我一直問他有關金門的種種,他則表露對文學創作濃濃的熱愛。第一次,怡種給予我的印象,像一顆堅毅而挺直的木麻黃,那種終年忍受著鹹風、寒慄的植物。
我舉頭,目光剛好是金門島夜晚無垠浩瀚的星空,木麻黃在微寒的晚風中輕微乍響;我只知道怡種在這個稱之「戰地」的島上,在一家報社工作,亦是個不錯的攝影者,也勤快的寫了不少的散文。
幾年以後,他的第一本散文集終於要出版了,書名叫做「拾血蚶的少年」。我看到「血蚶」這兩個字,就想起那種剖開時鮮紅若血的貝殼。據說,金門以此種海鮮名聞四方,看到這本書的名字,不禁令我發出會心的微笑,濃烈的島嶼氣息撲鼻而來。
這樣的島嶼氣質,自然寫出來的散文充盈著島嶼的風情。我翻看怡種的散文,感覺到內心湧漫而來的溫暖,這個寫作人是誠摯謙遜的,在金門島,安靜而自適的生活、工作、創作,守著故鄉的家居、草木,終於拿出了屬於他的第一本作品集。
他冷靜而真摯的寫金門,尤其是描述島上的景色、季節的感覺、心境的體驗、親情與愛的訴說..尤其是書中那篇感人肺腑的「呼喚」,描寫怡種與愛妻第一個結晶,由於早產而傷逝,讀來令人不禁一灑同情之淚。他也寫到童年時,由於對岸中共的炮擊而受到傷害的記憶。充份顯露出作為金門人的怡種,用他的筆觸記載故鄉的過去與現在。
文學本來就是反應時代、土地、人民。怡種的第一本書,就呈現這樣令人「放心」的穩健姿態,在在證明,昔日那個「拾血蚶的少年」已然成熟、長大,開始用他流暢有緻的文筆為自己的鄉土說話。
我想到木麻黃與高粱,想到第一次在金門島見到怡種的那個夜晚、終於拿起筆來,懷著惦念的心,為他的初集寫下這篇小小的序文。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九日自立晚報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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