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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發表刊物 日期
白袍將軍--趙善燦 金門日報 2012.06.22.-24.
──《憶往情深》系列之十
                                        
                                          白袍將軍

                                  ──金門榮譽縣民趙善燦戰地行醫救人的故事

        我的姐夫,祖籍江蘇,小學畢業那年,高高興興地領了畢業證書,正準備到縣城裡讀中學的時候,卻因「國、共」內戰加劇,學校的老師帶他們隨國軍撤退到台灣,成了舉目無親的流亡學生。

        話說民國三十八年初,「徐蚌會戰」國軍慘敗,華中、華東地區五個兵團近六十萬兵力折損殆盡,面對共軍攻勢招架無力、節節敗退;共軍乘勝追擊大舉渡過長江,京、滬相續失守,潰散的國軍殘餘部隊,不肯被共軍招降納編者,隨國民政府從上海登船撤退至台灣;部份向南且戰且走的部隊,撤退至金門島作殊死戰,終於在十月二十五日於「古寧頭」打了一場大勝仗,才穩住頹敗的局勢。

        古往今來,敗逃的軍隊,無不沿途掠奪民間財物與糧食,抑或強擄男丁補充兵員。相對的,兵慌馬亂之際,百姓唯恐被殺害或被拉去當軍伕,亦常掀起逃亡潮,難民流離失所,親情骨肉分離,不在話下。

        事實上,隨國軍撤退至台灣的人潮中,所夾雜的年青學生與男童,部份正是強擄男丁加入行伍;有些則是學校的老師,帶著學生一起逃難;有些是國民政府官員眷屬;有些因戰亂與家人離散被國軍收留;有些是家庭為分散風險,將部份孩子託請朋友帶出大陸,……,情況不一而足,但無論是自願的或被強迫的,他們原本都是父母懷中的心肝寶貝,無奈因戰亂而離開溫暖的家庭,孤身流落到異鄉。

        隨國軍部隊來到台灣的孩子,年齡在六至十五歲之間,總計有一千三百多人,被孫立人將軍收編至在鳳山成立的「幼年兵隊」,按年齡及程度編隊,施以小、中學教育。而我的姐夫,與另一位來自浙江省,名叫趙善燦的伙伴,一同安置位於西子灣的「高雄要塞司令部軍官研究班」。後來該班址準備做為    蔣公行館,因而遷到「壽山」上面,改番號為「高雄要塞司令部幹部訓練班」。

        「壽山」就是柴山,位於高雄市的西南濱海,可以清楚地眺望高雄港進出的船隻。他們流落他鄉為異客,家人音訊全無。他們日夜想家、渴望回家,但每天所望見的船隻,卻沒有那一艘能跨越台灣海峽、沒有哪一艘能載他們回家,無不黯然神傷潸然淚下。

        當時,依照反共復國計劃,帶他們出來的最高統帥,揭櫫「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同時,為整軍經武培養部隊中堅幹部,鼓勵流亡學生投考軍校。而我的姐夫暗忖著:頂多再等待五年,就可以反攻大陸回家了,唸軍校四年,畢業後還得在軍中服役十年,因此,他放棄投考軍校,痴痴地等待反攻大陸的號角響起。

        然而,同在「高雄要塞司令部幹部訓練班」的伙伴──趙善燦,自大陸出來時,也同樣只有小學畢業,但經過不斷的自修學習,努力奮發向上,經過大陸來台知識青年學歷檢定,民國四十四年以高中同等學歷考入「軍醫訓練班」。畢業後以少尉醫官任用,正值金門爆發「八二三砲戰」,他被分發到金門前線裝甲兵七O四營衛生隊,駐防在昔果山一帶。

      金門是海島,地形崎嶇,且年雨量稀少,特別是東北季風強勁,不利農林畜牧,復因元代伐木煎鹽,加諸明末鄭成功將金門作為「反清復明」的根據地,為攻打台灣趕走荷蘭人,大舉伐木造艦,且民間爭相砍材生火,以致放眼童山濯濯,昔果山一帶屬於紅土地層,表土經雨水沖刷流失嚴重,處處是斷崖和蝕溝、寸草不生,舉目不見林木,風起塵土飛揚。

        就以軍事觀點而言,駐地缺乏林木隱蔽,不利部隊紮營。但是,金門三面被大陸包圍環伺,只有昔果山和后湖一帶距離大陸最遠,為對岸共軍火砲射程所不及,且國軍使用的美製F─八六軍刀機,優於共軍俄製的米格機,空中優勢仍操之在國軍之手,所以,昔果山算是金門的大後方,雖無林木為天然屏障,卻是紮營最安全的地方。因此,機場就建在那裡,飛機起降較不受敵人砲火干擾。

        趙醫官所屬的野戰坦克部隊,配置駐紮在昔果山,目的就為確保機場安全。但為求人、車隱蔽,部隊順著紅土層的溝渠挖掘山洞,營部衛生隊住在土洞裡,趙善燦和其他官兵一樣,自力以圓鍬和十字鎬挖掘土洞,作為軍民診療所,以擔架作為克難式的病床,醫療箱替代藥房,偶而天晴燠熱,改以帳篷在戶外作為診療所,為昔果山一帶的軍民看診、為砲彈炸傷的病患手術。

        由於昔果山一帶沙塵滾滾、草木不生,尤其是紮營於雨水侵蝕的山溝,土洞每雨必淹,且土層鬆動,曾多次發生坍方,被掩埋的人員幸搶救得快,未釀成悲劇。於是,部隊移防夏興,獲得分配一間牢固的碉堡當作診療所,繼續為軍民療傷止痛。但共軍的炮火時常落在附近,有時是密集轟炸、偶而是零星騷擾,常常有人傷亡。有一天清晨六點,趙醫官正在碉堡上方的斜坡上晨讀,正好中共的一發炮彈命中相距一百多公尺高炮部隊的崗亭,震耳欲聾的強烈爆炸聲和彈片土石煙塵飛滾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趙醫官立刻滾入山溝中,幸免於難。與夏興僅一條馬路之隔的成功村,曾有一位孕婦在床上待產,共軍炮彈從屋頂穿入直接命中,被炸得身首異處的現場,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民國四十九年一月,趙醫官被調離坦克部隊,到陸軍九十三師衛生連擔任第三排排長,在湖下村借用民房設立民眾診療所,為湖下、四埔、古寧頭和下埔下等村一帶為民眾診療,嘉惠民眾,遇罹患重症不便行動的病患,還主動「服務到家」看診,重症者轉送到金門衛生院。視病猶親的作法,深獲民眾的愛戴與歡迎歡迎。

        根據《金門縣志》記載:「金門乃屬海島,向乏衛生觀念與醫療保健設施,故常有瘟疫流行,死亡率高。」在對日抗戰以前,沒有醫療機構,居民生病無處看診,也沒有醫藥,連最簡單的割盲腸手術也沒有,不少居民「中沙」(即盲腸炎)不能開刀而枉死;同樣的,也有許多婦女難產,未能開刀剝腹產,以致母子同時含恨而終,造成許多人倫悲劇。

        因此,在沒有醫療設施的情況下,居民遇有身體病痛,只得尋求自力救濟。通常有三個管道:分別是採擷草藥或服用成藥自療、聽信民俗療法或偏方,以及求神拜佛,祈香灰、喝符水。

        首先,是採擷草藥或服用成藥自療。一般而言,有人感冒或發燒,通常是到田埂拔「姆仔草根」,或採「車前草」、「風蔥」的葉片,熬煮成湯服用,以鎮痛解熱,因此,許多人的庭院裡擺著器皿盛土植栽,但所栽種的花草,每每不是觀償的玫瑰或蘭花,而是藥用的「車前草」或「風蔥」,以備家人「頭燒耳熱」不時之需。其他的,諸如:「一條根」可舒筋活絡、驅風去濕、解熱鎮痛;「到手香」,可殺菌、驅蟲;「山芙蓉」可清熱解毒、消炎止痛;「雞屎藤」可袪痰、止咳等等,草藥種類繁多,不勝枚舉。甚至,蟑螂排放一顆顆黑色的糞便,據說也有「祛風」的作用,老人家常視為醫藥。

        致於服用成藥自療,則更為普遍。因為,金門是「僑鄉」,成年男丁皆「相招逗陣」到南洋群島討生活,他們返鄉探親餽贈親朋好友的伴手禮,除了縫製衣裳的布料之外,最常見的是「虎仔油」、「保濟丸」、「五塔散」「仁丹」、「八卦丹」或「雲南白藥」等等成藥。由於成藥服用簡單、方便,對身體病痛症狀具有一定的療效,加諸大家口耳相傳,在醫藥不普及的金門島上,成為家庭必備的藥品。

        畢竟,一般人遇頭暈、頭痛或蚊蟲叮咬,習慣用「虎仔油」在太陽穴或傷痛處撫拭,薄荷產生冰冰涼涼的感覺,很容易減輕暈眩和疼痛;同樣的,若是遇肚子痛、腹瀉、噁心嘔吐等胃腸不適症狀,則習慣服用「保濟丸」、「六神丸」、「五塔散」,因為,類似的成藥,對胃腸不適頗有療效,可以固腸止瀉。此外,如果遇跌打損傷,則趕快敷上「雲南白藥」止血止痛。反正,一般人都認為,藥品是華僑從南洋帶回來的,服用較諸自行採擷的草藥,更容易見成效,因此,許多人當成「救命仙丹」珍藏,若非情不得已,也捨不得使用。

        事實上,在那個沒有醫生的年代,能有藥吃,就很不錯了,誰會懷疑是否係偽藥或劣藥?誰會耽心產生副作用傷身?要不然,像蛀牙疼痛,既沒有牙醫根管治療或拔除,只好撫腮忍痛,讓發炎的牙床腫大,甚至眼臉都腫歪了,也束手無策,只得等待牙齦破裂膿水流出,疼痛才慢慢消退。所謂「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這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話,應是昔日缺乏牙醫診療,患者痛入心扉的肺腑之言,反觀今日醫藥發達,現代人恐怕無法體會其中的涵意!

        其次,民國三十四年對日抗戰勝利之前,金門島幾乎沒有醫療設施,居民生病無處診治,在採擷草藥自療無效之後,通常要進一步採行民俗療法或偏方保命。諸如:皮膚出現兩點對列的紅疹,呈現帶狀分佈纏繞身上;紅疹奇癢無比,與時日俱增漸漸成為水泡,有如蛇的鱗片亮晶晶,類似的症狀民間稱之為「纏身蛇」或「飛蛇」,普遍認為是染上「妖魔邪氣」,若不立即「斬蛇」,而被纏繞身體一圈就沒救了。所以,不幸染上「纏身蛇」的人,都會心生害怕,得趕快找法師「除魔斬蛇」,才能保住性命!

        根據醫學報告顯示:「纏身蛇」是神經受到濾過性病毒感染而引起的帶狀疱疹,患者非常疼痛,即便患者被纏繞身體一圈,也不會死亡。但若沒有妥善醫治,紅疹水泡因擾癢破裂,而被細菌感染,傷口易造成潰爛,將演生成蜂窩性組織炎,痊癒後會留下神經痛等後遺症。然而,在教育不普及、醫藥不發達的年代,人們普遍相信民俗療法處理「纏身蛇」,方法雖不盡相同,有些用朱筆在患者身上畫蜈蚣、有些在紅疹上塗點雄黃,但大抵都脫離不了要焚香和唸咒語,最常見的咒語是:「斬飛蛇,戴鼎蓋,父姓林,母姓蔡,大蛇趕入山,小蛇走散散,斬斷斷,走遠遠。」(閩南語)

        記得年少時,我曾目睹有人身染「纏身蛇」,帶狀斑點幾乎快要纏繞身子一圈,患者很害怕即將死亡,不停地哭泣,求助於民俗療法師,但見法師先點燃一張金泊,象徵性在患者身上前後、左右舞動,聊表驅魔淨身,然後,再點燃三柱清香,口中唸唸有詞之後,用手指連續輕拍患者手肘關節內側,不一會兒的工夫,手肘內關節處即慢慢浮現二個黑點,據說那就是蛇的眼睛,法師迅速以事前點燃的柱香,分別朝那二個黑點燙下去。據說,蛇的眼睛被燙瞎,等於宣告死亡,不會繼續纏繞患者,就沒有死亡的危險。果然,幾天之後,患者身上的帶狀疱疹,慢慢乾涸消失,不藥而癒。

        此外,民間相傳「出天花」,要用棉被封蓋,把汗逼出來,不能吹風、見日。其他的民俗療法:有刀療與蜂針、有氣功推拿、有刮砂、拔罐等等,不勝枚舉。

        其實,由於教育不普及,居民知識貧乏,遇有身體病痛,沒有醫生診治,在採擷草藥或服用成藥自療無效之後,通常會認為是觸犯神靈、或祖先缺盤纏在「點醒」。因此,有人住的聚落都建有廟宇,供奉神醫「保生大帝大道公」或救苦救難的「天上聖母媽祖」,居民身體有恙,就到廟裡求王爺、拜菩薩,請王爺起乩通靈開示;若屬祖先缺盤纏,祭祀時記得多燒些金泊銀紙;若是觸犯孤魂野鬼,則開立符令驅除病魔,或祈求香灰化水飲用,以消災解厄。甚而,很多人靠抽籤、卜卦,以預知未來命運好壞,病能不能痊癒?有沒有大命?

        國軍退守金門之後,各村落附近部隊的野戰醫院或衛生排,就是居民的診療所,村民遇有病痛,就近找醫官看診療傷止痛,且來者不拒,也不收任何費用。同時,台灣方面物質源源不斷進口,地方上一些商店,也開始販有「檸檬精」和「五分珠」,在村民眼中,那是萬靈仙丹,可以治百病,無論是頭暈、頭痛或肚子痛,都可買一包服用,甚至,很多人咸認服用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

        趙善燦最初在金門服務期期間,每日利用空餘的時間,在土洞中微弱的電池小燈珠下苦讀,後來終於考入國防醫學院深造,是政府遷台之後,接受「國防醫學院」完整基礎醫學教育養成的醫生,並從實習醫師、住院醫師到總醫師等階段專科醫師進階養成,無論是醫術、醫德皆在水準之上。

        因此,無論是在昔果山的土洞、夏興的碉堡或暫借湖下民房行醫,對附近村落的居民是一大福音,能醫治處理的,就地解決,不能醫治的協助轉往尚義「五三醫院」,難怪趙醫師無論走到那裡,均受到軍民的愛戴和歡迎,不在話下。
  
        戰時的金門,國軍部隊是實施輪調移防,通常是金、馬、澎等前線離島駐防二年,然後調回台灣本島養精蓄銳。二年之後,再調至離島前線,週而後始。民國五十五年五月,趙善燦所屬的部隊,再度調返金門戰地,先在料羅的「八四三後送醫院」擔任外科總醫師,不久之後,奉調至「金門衛生院」附屬醫院擔任主任醫師。

        雖然,「金門衛生院」直屬金門縣政府,但由於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面對虎視眈眈隨時準備進犯的敵人,島上居民無分男女,全民皆兵,統統納入民防自衛隊組訓,在金防部司令官集黨政軍一元化領導下,許多縣政府單位主官、管,都是由金防部指派軍官擔任或兼任。金門衛生院自是不能例外,院長由金防部指派軍醫上校兼任,醫生也幾乎是由軍醫派任或兼任。

        金門縣衛生院位於山外溪畔,是一幢水泥磚砌成的平房,院舍分前後及左側共四幢所組成,前幢設有急診室、藥房、內、外、婦科門診室,檢驗室及X光室等,後幢為二層樓,為病房和產房,中庭建有防空洞,作為炮擊避難所。雖然,金門縣衛生院算是島上設備最好的醫院,但仍非常簡陋,諸如:開刀房裡沒有冷氣空調,在炎熱的夏天,穿著密不透風的手術衣,進行長時間的外科手術,常常汗滴如雨下,得靠護理人員不停地幫忙擦拭額頭直冒的汗珠。

        早期,台灣地區醫生沒有分科制度,在醫學系裡每一科都要學,其中有任何一科不通過,就畢不了業,所以,在診間裡的醫生,每一科都要會看,特別是在戰地金門醫生名額少,且共軍砲彈隨時臨空爆炸,面對隨時送進醫院的傷患,醫生必需具備「十項全能」的工夫,也因此,趙善燦在金門衛生院做過外科、骨科、婦產科、內科主任、小兒科、皮膚科等,幾乎成了全科醫師了。(後來,台灣地區專科醫師分科法令實施後,通過鑑測成為小兒科專科醫師)。

        值得一提的是,趙善燦奉調金門衛生院擔任主任醫師,屬於軍職外調人員,係義務支援服務,薪水仍然只限於軍中上尉階級區區幾百元(當時,金門縣政府科員月薪660元),而趙善燦每天負責各科門診、急診、接生、外科開刀,出診、住院醫療、體格檢查等工作,每月僅領取主任「主管加給」新臺幣一百一十元,卻仍熱誠不減,將所學的悉數奉獻給金門這塊土地,與戰火下苦難的鄉親。

        民國七十年,趙善燦再奉派回金門,接掌「花崗石醫院」院長。花崗石醫院位於太武山脈南端,其前身為陸軍第三十三醫院,民國三十九年隨國軍自舟山群島撤退來金門,通稱為「五三醫院」,駐紮在成功村「陳景蘭大樓」,適逢「古寧頭大戰」,擔負起傷兵救護的任務。

        民國四十四年為因應業務擴展需要,「五三醫院」移往尚義村郊,更名為「尚義醫院」與「陸軍第八三O醫院」。由於「八二三砲戰」期間,尚義軍醫院也常常中彈,因此,為因應戰時需要實施地下化,於民國六十七年擇定太武山南麓花崗巨岩下,動員兩萬餘名官兵,歷經兩年的奮鬥,克服種種困難,終於開鑿完成全世界唯一的「地下坑道醫院」,工程非常浩大,可容納千人的病床,配置現代化的醫療裝備,於民國六十九年九月竣工正式啟用,由總統    經國先生親自命名為「花崗石醫院」,並親撰  『花崗石醫院落成誌』。

        「花崗石醫院」最大的特色,是全院建築於花崗石岩層內,由三條橫向坑道及九條直向坑道縱橫連貫,醫院內四通八達,坑道全長一千八百公尺,總面積八千八百平方公尺。院內共分行政區、病房區、醫療區、動力區、生活區等五區,配置有中央空調、緊急戰備、消防、發電、濾毒通風機、緊急通信等系統,醫療設施及生活機能非常完善,為金門軍民提供善醫療服務。

        趙善燦上校接任「花崗石醫院」院長,期間,執行過多次重大醫療任務,如「六六空難」、「后盤山軍中暴行」等重大事件傷患搶救。此外,籌建重症加護中心及洗腎病房,讓戰地重症與腎臟病患有更妥善的照顧,同時為搶救生命,指揮所屬經營腦部和胸腔大手術而轟動了全國。由於特殊表現與優良事績,當選為「國軍英雄莒光楷摸」,接受全國各界隆重表揚。
  
        任期屆滿奉調返台前,由於任內及先前對金門醫療貢獻良多,於七十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獲金門縣長張人俊頒贈「金門榮譽公民」與「金門榮譽國民身分證」。返台後,又先後接任「陸軍829醫院」、「國軍817醫院」與「陸軍衛生勤務學校校長」,更由於學、經歷完整,功績卓著,於民國七十七年十二月廿五日獲拔擢晉升為將軍。

        民國九十九年,趙院長屆齡榮退,正式結束軍醫生涯。但仍退而不休,又先後接任「竹東榮民醫院」院長、和「埔里榮民醫院」院長,雖然,身在「白色巨塔」之中,醫務及公務繁忙,但仍念念不忘當年從大陸出來,一起在「高雄要塞司令部幹部訓練班」的伙伴,經常帶妻兒探望我姐夫一家人,因為這層關係,我認識「白袍將軍」。特別是他擔任「金門花崗石醫院」院長之時,還專程參加我的婚禮,致贈一個大紅包。更因多次與他面談,獲得許多寶貴意見,並在他的鼓勵下,到目前而止,已讓我們家多人先後就讀醫學系、藥學系和護理系,投身醫藥工作行列。由此可看出「白袍將軍」與金門,以及我們家,都有深厚的情誼。

        因為,趙將軍自幼喜愛中國傳統書畫藝術,曾師承張大千大師之再傳弟子陶壽伯和孫雲生教授,學習潑墨山水、松、竹、梅、荷及書法藝術,擅長潑墨潑彩山水畫及各體書法藝術,作品常在海內、外各大美術館展出,深受國際人士所喜愛,早就是國際知名書畫家。並曾先後參加過韓國、日本、美國、德國、匈牙利、香港、澳門等國家與地區的文化交流活動,為中華藝術文化走向世界,貢獻良多。

        尤其,現為「中華國際暨兩岸文化藝術交流協會」理事長的趙將軍,自退除軍職之後,與長期從事美術教育,擅精於金石篆刻的夫人姚柏青女士,經常一起應邀在大陸各城市舉辦書畫巡迴個展,以及舉辦藝術文化交流講座,為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繼長期在「白色巨塔」裡的臨床醫學及醫學教育事業成就之外,更「用書畫文化走遍大陸大江南北,以文化深入台灣各角落」,再開創個人藝術領域的巔峰。

        民國一百年十二月,趙將軍隨「中華粥會」一行十九人,到金門舉辦「將軍書畫展」,並特別送我一幅「龍騰虎躍」的墨寶。同時,在拜會省府和縣政府之後,趙將軍對金門擁有濃郁深情,希望重回以前服務過的地方看看,我開車載他重回「花崗石醫院」與「署立金門醫院」(金門衛生院),以及曾經駐札的營區與島上風景名勝舊地重遊,因為,他對金門瞭若指掌,在參訪馬山路過官澳村及新市街,一路上,談及許多戰火下行醫的故事。玆擇錄二則:

故事之一:

        在「金門衛生院」擔任主任醫師期間,有一個夏日的中午,剛看完上午的診次,進入餐廳準備用午餐,突然,值日官室傳來廣播:「趙主任,服務台有緊急電話!趙主任,服務台有緊急電話!……!」

        值得先說清楚的是,那個時候,能打進醫院的電話,非常的不容易,幾乎都是「緊急救命」的電話,因為,戰地金門沒有自動電話,更沒有手機;只有人工轉接的有線電話,在軍方有「西康」為代號的總機,屬於金門防衛司令部;民間則有「裕民」為代號的總機,屬於金門縣政府,各機關只有主官和主要辦公場所拉有專線,安裝一部手搖電話機。而一般家庭有緊急事故,只能到村里公所借用電話,而且,每一通電話,都得經層層轉接,通話品質若非斷斷續續,就是聲音很微弱,講電話常常聲嘶力喊,對方才勉強能聽到話音。

        既然,是辦公廳值日官室廣播「緊急電話」,必定非同小可,何況,所謂「救人如救火」,儘管已看診一個上午,身體又餓又累,正拿起碗筷準備飽食一餐,但這個當兒,「人命關天」,救人是醫生的天職,豈容先填飽轆轆飢腸?

        於是,我立即放下碗筷,飛奔似地跑到值日官室,接過電話聽筒,但見:「醫生呀,官澳村有一位婦人孩子生不出來,血流不止,生命非常危險,拜託趕快救命!拜託……」

        官澳村,位於馬山旁邊,是「國、共」兩軍相距最近,退潮時只有一千八百公尺。白天,無需用望遠鏡,目視即可看見對岸人影走動;晚上夜深人靜時,兩岸的雞鳴狗叫之聲,彼此皆能清楚聽聞。正因為相距最近,所以,是砲擊落彈最多,也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當然,救人要緊,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到自己的安危,於是,趕緊叫來司機,和助產士帶著急救箱,一起跳上救護車,朝著金東的方向駛去。

        早年的金門道路不多,車輛更少,居民出門只能騎乘騾馬。所謂的「救護車」,實際上是一部老舊的汽車改裝,是當年美軍顧問團駐金門的「西方公司」,撤退時留下的車輛,那種車輛的外型,現在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電影片才能看見。換句話說,我們乘坐的是一部老舊的救護車,雖還不到那種「一去二三里,熄火四五次,抛錨六七回,八九十人推」的境地,但常常半路熄火是事實,一路上,我一直耽心救護車半途故障或沒油,內心不停起祈禱,希望上天能幫幫忙,讓我們能順利快快抵達官澳村,能助產婦一臂之力,讓她們母子平安!

        剛剛說過,民國五十年前後,金門島上道路不多,汽車更少,居民出門都靠騎乘馬匹。部隊為戰情需要,配備有大卡車、中吉普和吉普車,並逐步開闢道路,但官澳村在海邊,還沒有開闢道路可以通車。我們的救護車一路順利開抵馬山邊坡,一眼即看見山腳下的官澳村,好幾個村民佇立在村口,焦急地向我們招手,等不及車子繞道進去,我與助產士趕緊跳下車,簡直是用「滾帶爬地」的方式衝進村子裡,許多村民雙手合十淚流滿面:「太好了,菩薩保佑,醫生終於來了!有救了!」

      當我們衝進四合院的廂房裡,所看到的景象真是慘不忍睹,昏暗的房間裡,但見床前跪著三個子女與產婦的丈夫在哭泣,驚恐無助的產婦,躺在沾滿鮮血的床上痛苦呻吟,胎兒雖已娩出,但仍和胎盤緊緊粘貼在子宮壁上,無法完全娩出,導致大量出血。產婦因失血過多,已呈休克狀態,眼白上翻,心跳微弱,幾乎量不到血壓,不僅母體命危在旦夕,且胎兒將因缺氧而死亡。  

        看到這個狀況,說時遲、那時快,立刻拿起剪刀將胎兒和母體分離,交給助產士處理,緊接著,全力進行搶救產婦,先維持她微弱的生命跡象,迅速抬上救護車,要求司機全神貫注、小心駕駛加速送回金門衛生院。

        回到醫院裡,經過上氧氣和輸血,產婦血壓和心跳漸漸恢復正常,再進一步處理子宮內未完全剝離的胎盤。同時,嬰兒經過妥善處理和照護,也脫離險境,最後,母子均安,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回家。

        如今,事隔四十餘年,趙將軍重回金門舊地重遊,對於當年的情景,仍記憶猶新:他說,當時肚子真的很餓,如果只顧自已先吃飽飯,再去救人,或者,救護車無法直達,他若不先下車「連滾帶爬」抄捷徑爭取時間,那麼,產婦的心跳早已停止了,可能將以悲劇收場。

        所以,當我們在路上遇到救護車,要趕快讓路,讓救護車先行,爭取寶貴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是這個道理。

    故事之二:

        剛剛到「金門衛生院」服務的那年,在中秋節前夕,有一天晚餐後,我到新市街上走走,順便買一些貢糖,我走進一家特產店,楊姓老闆知道我是衛生院的主任醫師,主動告知他有兩個兒子正在出麻疹。

        當時,我勸他:「孩子生病了,要趕快送醫院看診,不要放在家裡,以免發生併發症,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楊老闆聽後搖搖頭說:「出疹子沒有關係,金門人的習俗是,當孩童出疹子時,要用棉被包起來,不能到外面吹風,等疹子出來就好了。」

        我聽後大為緊張,再次力勸:「不要隨便相信偏方,務必趕快將孩子送醫!再拖延就來不及了。」

        就在那天凌晨時分,我已就寢,大夜斑護士按急診鈴。我立即起身趕到急診室,原來,就是特產店的楊老闆夫婦,緊張地抱著兩個兒子來求診,大的兩歲,小的才八個月,因發高燒不退,以致呼吸困難。

        經過詳細檢查後,兩個孩子均已併發為嚴重肺炎,於是,立即分別上氧氣展開急救。但是,二歲的大孩子病情太嚴重,搶救兩個小時後,仍然回天乏術;再救小的,經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病情逐漸好轉,最後終於得救了。

        民國七十年我重回金門接任「花崗石醫院」院長,新聞上了報紙版面,楊老闆夫婦知道這項消息,立即帶著當年被救活,已經上中學的孩子,到「福天洞地」的花崗石醫院來看我,特別要來見「救命恩人」,當面感謝,一家人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當然,趙善燦從昔果山的土洞、夏興的碉堡、湖下的民房,以及金門衛生院及花崗石醫院,在戰地金門先後長達八年默默行醫,特別是在敵人的砲火下,為金門傷患解除病痛,拯救性命於危難的件數,何止幾千或幾萬?

        回首前塵往事,抗戰勝利以前,金門沒有任何醫療設施,居民靠採擷草藥與服用成藥自療,或尋求民俗療法與偏方,甚至是靠求神拜佛,祈符令和喝香灰水以保健康。雖然,金門不幸淪為戰場,許多生靈因戰火而喪命,但相對的,也有多人因國軍進駐,從村落附近的衛生排,和支援衛生院醫師,以及興建花崗石醫院,軍醫們一路照護金門鄉親、造福金門鄉親,開啟金門島上的醫療事業,寫下金門艱辛的醫療史頁,其中,「白袍將軍」趙善燦,就是典型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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