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風獅爺
■我在風獅爺公園
時間:民國九十六年五月
民國九十六年五月,我奉調接任環保局第一課課長,所轄業務除了一般行政的總務、採購、綜合與財產、檔案管理之外,更重要的業務是:「空氣污染防制」。
「空氣污染防制」業務包羅廣泛,天上飛的飛機噪音、地上爬的汽機車尾氣排放、工廠場排放污染物種類及來源、餐憚o煙與異味、營建工地及道路粉塵逸散,以及基地台電磁波等防制業務。此外,還有公害陳情、環境影響評估,甚至,佔地二十三點九五公頃的「尚義環保公園」管理維護,也是承辦業務之一,因此,經常要到園區裡走走,看看植栽綠美化相關業務推展概況。
話說「金門尚義環保公園」,原址於四十年代「戰地政務」時期,是一座軍用靶場,由於地層下蘊藏豐富的白瓷土,且品質優良,是燒製陶瓷藝術品的絕佳材料。當時,金門民生物質悉由台灣進口,幾乎沒有什麼農、工產品可回銷,以致民間商船滿載貨物運來金門,回航時船底貨艙空空如也,吃水太淺在台灣海峽遇風浪易翻覆,必需灌進海水穩定重心,以確保海上航行安全。因在料羅和尚義地層發現瓷土礦,為充裕地方財源與增加就業機會,政委會特成立瓷土開採班,讓商船載運銷往台北鶯歌一帶。
民國五十一年,金門防衛司令官王多年為繁榮地方經濟,增加青年就業機會,繼胡璉將軍在金門城南門外成立九龍江酒廠(金門酒廠)之後,亦在金湖鎮的漁村成立「金門陶瓷廠」建窯燒瓷,草創之初以製碗為主,隨後改燒製金門酒廠的各種瓷瓶,讓金酒名瓷相得益彰,名滿天下!
然而,尚義礦坑開採完瓷土之後,環境生態遭到嚴重破壞,不但坑坑洞洞滿目瘡痍,且表土流失寸草不生,風起塵揚影響居民生活品質,更因位於尚義機場大門前,對金門結束軍管推展觀光來說,在視覺上確實有礙觀瞻。
有鑑於此,民國八十一年金門終止「戰地政務」實驗,地方熱心人士積極奔走爭取,經過多方努力遊說,終獲環保署補助新台幣一億八千萬元,計劃將尚義荒廢的瓷土礦坑復育為「空品區」──空氣品質淨化區,透過廣植花草樹木綠美化,以提昇環境景觀,改善空氣品質,維護水土資源永續利用,進而做為生態與環境教育的場所,兼而為地區增添休閑遊憩景點。
依照「尚義環保公園」規劃設計,全區分為:解說中心、大型風獅爺區、景觀區與島湖區。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園區正中央低漥處,規劃有一座金門島地型的「島湖區」,把金門島上各村落調查發現的六十四尊「風獅爺」,以一比一石雕原型複製,同方位安置於相對村落的位置,冀望成為「風獅爺」特色公園,為解除軍管的戰地金門增加觀光賣點。
復育計劃經費有具體著落之後,「尚義環保公園」工程於民國八十五年正式招商發包,承商經過三個寒暑的施作,於民國八十八年四月完工報請驗收,但因初驗時發現諸多缺失,業管單位要求承商改善後再申報複驗。豈料,於改善缺失期間,遭逢超級強烈颱風「丹恩」侵襲,造成諸多施作工程嚴重毀損,以致全案遲遲無法完成驗收;更不幸的是,時逢國內爆發金融風暴,市場貨幣緊縮,承商土地資產嚴重套牢,股票連續跌停下市,公司宣布破產,未完成驗收的「環保公園」,於漫長的法律訴訟期間土崩瓦解、蔓草叢生,再度淪為景象荒涼的廢墟。
民國九十三年「環保局」奉命進駐收拾殘局,雖然,園區土壤貧瘠植裁不易,但在林務所等單位的指導協助下,員工胼手胝足,有計劃的進行客土改良與植栽綠美化,經過三年多的努力,使整座公園綠意盎然,處處鳥語花香,展現欣欣向榮的景象;無論從那一個角落望去,園區盡是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綠,除了廣植數百種花草樹木之外,島湖與階梯池裡亦有多種水中生物和植物,吸引各種昆蟲與鳥類棲息,使園區成為多樣性的生態公園,為金門提供生態解說與環境教育的場地,足可增加民眾對空氣品質與環境保護的認知,且成為中、小學生良好的戶外生態教室。
尤其,園區正中央「島湖區」內,置有六十四尊大大小小的風獅爺,那是金門島上所有風獅爺的「分身」──複製品,也就是島上各村落的「守護神」,全部請到「環保公園」大集合;爰因風獅爺體態有高大、也有嬌小;諸如:金寧鄉安岐村的最高大,達三百八十五公分;而金沙鎮東珩村的最迷你,僅有二十二公分。而且,每一尊風獅爺的姿態不同,有站立、有蹲踞、有蜷伏、有仆臥或斜趴,各種姿勢都有,形成一片石雕風獅爺林,展現獨特的人文景觀,饒富地方色彩,蔚為奇觀!
風獅爺雕塑藝術之精華,在於儀態表情,全金門六十四尊風獅爺集合在「環保公園」裡,人們徜徉其間,很容易發現每一尊風獅爺的表情迥異,有張嘴獠牙、有呲牙咧齒、有怒目猙獰、有……、有馴良溫和、更有仰天長嘯,應有盡有,各具特色,但最大的共同特徵是:瞪著圓凸的雙眼、嘴闊呲牙,展露出虎視眈眈,威武勇猛「百獸之王」的姿勢,一副隨時準備吞噬風沙和妖魔鬼怪的神態。
事實上,風獅爺有雄獅、也有母獅。部份坐姿的雄獅顯露生殖器,雌雄立判,一目了然,自不待言。再者,從其手中持握的佩飾,也可以清楚分辨性別,譬如說:手持朱筆、帥印的是「文獅」,或手持刀劍、令旗的是「武獅」,以及拿著銅錢或葫蘆者,均屬雄獅;相對的,少部份胸前佩掛著彩球或鈴鐺者,就屬母獅了。
一般而言,各村落的風獅爺,都經過「開光點眼」神格化的儀式,扮演村落「守護神」的角色,善男信女會主動為其穿戴披風、插金花,跟前配置香爐,逢年過節或迎神賽會活動,家家戶戶都要備三牲素果到其面前祭拜,祈求鎮風止煞,驅邪避凶!
而集合在「環保公園」的「分身」,與各村落「本尊」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園區內的風獅爺,並未經過「開光點眼」的儀式,自然沒有穿戴披風,跟前只設解說的大理石碑,赤裸裸地石雕藝術呈現在陽光下,純粹僅供遊客參觀瞻仰而已!
認真說,金門擁有這樣一座風獅爺林立的公園,展現獨特的人文景觀,饒富地方色彩,放眼全世界,保證絕對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所以,「金門尚義環保公園」,也稱為「風獅爺公園」;自民國九十六年七月,配合環島南路拓寬成四線道竣工通車,同時正式對外開放參訪,每天蒞園賓客與鄉土教學的學生絡繹於途,許h遊客徜徉於風獅爺之間瞻仰或拍照,每每流連忘返!
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園區的地勢高處,豎立一尊巨型石雕風獅爺,堪稱是「世界之最」,當年由台金兩地「國際獅子會」的獅友們,共同出資打造捐獻,獅身高達十二公尺,由二百八十八塊花崗石雕塑,分二十層堆砌而成,包含石材基座共有十六公尺高,矗立在蒼翠的林木之中,成為金門的地標,讓從尚義機場出入的旅客,都能瞻仰其守護金門的英姿。
為什麼風獅爺是金門的守護神呢?肇因於元代金門設鹽場,大舉砍樹煎鹽;明末清初,鄭成功H金門為「反清復明」的根據地,為攻打台灣大舉伐木造艦;隨後,清兵攻佔金門之後,惱怒於金門是「抗清」的大本營,因而多次放火燒山,連續兵燹災禍,飽受蹂躪的金門,淪為童山濯濯的荒涼海島,風沙為患,居民貧困。
事實上,昔日海島的金門,冬天東北季風強勁,到處黃沙滾滾遮天蔽日,不利農耕畜牧,居民無以為生,壯年男丁紛紛挽著包衭「落番」,到南洋群島討生活,留在家鄉的老弱婦孺,每每過著飢寒交迫的日子,更因早年教育不普及,居民普遍不識字,生活知識貧乏,大家深信「百般病,由寒引起!」再不然,身體上有病痛,咸認是住居風水不對,有神鬼在捉弄所致,尤其,生了病無處就醫,只得聽天由命等死,若非算命、卜卦問運途,就是到廟裡拜若薩、求王爺賜符令保平安。
當然,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生病求神拜佛「乞香灰、喝符水」,那是愚不可及的「迷信」,可能延誤就醫導致病入膏肓,但是,在那個缺少醫藥的年代,先民身體有病痛求助無門,束手無策,在遭遇人力無法解決困境,往往求助神力。畢竟,古今中外,宗教是一種信仰,信仰能產生力量,足以紓解面臨死亡的恐懼與不安。君不見,即便是今日教育普及、民智大開,科技昌明與醫藥發達,許h人遇到困惑與病痛,亦常藉宗教增加對抗病魔的信心與勇氣。
因此,昔日的金門,特別是東半島的村落,常常在廟前或村郊風口處,豎立石雕風獅爺,稱為「石獅爺」、或「石頭公」,祈望能鎮風止煞、驅邪避凶,福佑村民平安順遂、五穀袢n。因為,居民恐懼寒風、也害怕妖魔鬼怪,而獅子是「百獸之王」最為兇猛,以堅硬的石材雕塑張著大口的獅子,展露呲牙利齒鎮守村口作為「守護神」,才能吞噬入侵的寒風與妖魔,福佑村民!
「風獅爺」有許h種造型,安置於村落向風處鎮風砂的「石頭公」,體型較大,普遍以堅硬的石材打造,其守護的範圍涵蓋蒤蚖E落,為全村信眾所膜拜,屬於公設性質,稱之為「村落型風獅爺」;其次,有鑲崁屋脊或牆垣的風獅爺,體型較小,有石雕、也有泥塑,為屋主一家私有,大抵以作為住宅風水避邪居多,其職責僅守護一戶人家,為私有資產,通常稱為「屋頂風獅爺」或「壁垣風獅爺」,但無論名稱為何,均具備「鎮風止煞、祈祥求福」的意義。
民國八十五年金門成立「環保公園」,安置所調查發現的六十四尊風獅爺,如今,事隔十五年,金門有多少尊風獅爺呢?我想尋找正確的答案。
首先,透過搜尋引擎輸入「金門 風獅爺」等關鍵字,然後,仔細從網頁上一筆筆的尋找,包括金門縣政府文化局、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以及學術單位、民間鄉野採集文史工作者、尋獅專家等網頁、布落格與相關報導,所出現的資料:有七十餘尊、也有八十餘尊,更有總計一百二十餘尊的統計報告,身為金門人,找了大半天,竟找不到正確的答案,我啞然失笑!
也許A時間巨輪不斷的在推移,有許h村落因開發整建需要,新的風獅爺陸續豎立,相對的,也有部份村落的風獅爺遭竊失去蹤影,更有早年因戰亂被拆去構築防禦工事的風獅爺,又相續出土重見天日!所以,金門確實有幾尊「風獅爺」,想要獲得標準的答案,恐怕要費一番工夫!
事實上,近兩年來,至少有三尊落難蒙塵超過六十年的風獅爺,村民苦尋數十寒暑沒有著落,卻在充滿神奇的情況下被意外發現,被挖掘出土重新面世。其中,一尊是本人在菜園裡無意間挖掘出土,另二尊是排雷施工與植樹發現,各具有一段神奇的故事。
圖說:金門尚義環保公園島湖區內六十四尊風獅爺林立一景。(林怡種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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